第47章(1 / 2)

十国千娇 西风紧 3006 字 26天前

柴荣眉头微微一皱,又道:“皇后,还有什么心愿,有什么交代的,告诉我,我定会尽力为我。”

符氏微微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上面,目光无神,有气无力地说话,声音像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一样小:“我没有……什么心愿,就是……不想死……”

柴荣劝道:“你看开一点。”

符氏小声道:“死的人不是你,你当然看得开,我看不开……”

柴荣听罢顿时有点生气,人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怎么能咒朕死?他忍住了,这种时候对这样一个几乎弥留之际的人发作不是应该做的事。

他不再问符氏有什么心愿,觉得她已经糊涂了,径直做主道:“你且安心,符家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对太傅(符彦卿)的恩宠不减。我与朝臣商议,打算续娶你的妹妹,太傅及其掌兵的兄弟、儿子因此会一如既往得到信任。”

本来柴荣是出于好心。这个时代,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他亲口告诉符氏这些,是为了让她放心,她就算不在了,符家既得的一切都会一如既往不会有什么风险。

但符氏听了,心里更伤心,气若游丝道:“原来你真的早就打算娶我妹妹了……”

柴荣道:“你不愿意朕这么做?”

符氏的眼睛干燥,不然现在就要伤心得落下泪来,“我好害怕,前面好黑……我才二十五岁,为什么会死,我有什么罪?”

柴荣道:“皇后哪里有罪?如果是有罪才这样,朕也会赦免你。”

符氏摇摇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以前李守贞全家都死了,就她独活,符彦卿就说她有罪应该出家清修,赎去罪孽。但符氏从来自己有什么错,可天不这么想,一定要让她死才满意么?她很不服,也很不甘心,日子那么好的,什么都有……人生还有很多东西没享用够,没尽兴。

她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官家,你是不是从来没在意过我……都是遵先皇的旨意……”

柴荣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最敬重的养父在去世时的光景,若有所思道:“先皇驾崩时,告诉我有皇后在,今后可保大周……但符太傅在晋阳的表现让朕有些失望,符太傅年岁已高……又或是,先皇还有更深远的考虑?”

符氏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枚棋子,她虽然没有精神,也很容易就想到:如果官家比自己先驾崩的话,周太祖的考虑是在这里?

柴荣又道:“但事已至此,朕只有娶符家次女为后,也算无奈之下继续尊先皇遗愿。”

符氏小声道:“我是我,妹妹是妹妹……”

柴荣听罢似乎很不高兴,他忍不住说道:“你妹妹应该比你更适合皇后,你就安心去罢,朕会厚葬你。”

符氏幽幽道:“大臣不是说……不举丧么?”

柴荣愣了愣,然后冷冷道:“定是那个官宦多嘴!”

符氏干涸的眼睛里,一滴眼泪浸出了眼眶,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淌然后消失,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柴荣又道:“这个国家要一个君主,也要一个皇后。你出身大族,我以为你明白这个道理。我是不是把你当妻子,相比这样的大事根本不重要。我又不是卢龙刘家那种好色昏君,不会为了宠爱某个女人,就授以尊名。你要是没有什么心愿,我要走了。”

符氏不说话了,也不理会,她心里一片冰凉。

也许,过一些年岁,这个国家会富庶太平,人们歌舞升平享受着盛世的欢乐。君王、名臣,会得到人们的尊重,留名青史……多么美好的前景。但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有官家急匆匆惦记的淮南战争,胜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人死了,会去哪里?会有阴曹地府么,还是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九十七章 很厉害的样子

符氏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恐惧过。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渐渐变得混沌,也变得更加清晰刻骨铭心。

她没有睡着也没有昏迷,今天的精神好像变得比之前几天都好;她还能睁着眼睛,但眼睛很无神。她好像在盯着什么东西,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太史公说,很多很多年前有过尧舜禹。但最起码周朝、春秋战国、秦汉唐是有过的……在神州大地天地之间,曾经发生过多少壮烈的往事,天地间经历过多少动荡,有过多少人在这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但这些事,她都没见到,只是尘埃落定了从书上看到蛛丝马迹。

曾经过去了的无数年月,漫长的岁月,自己身在何处?

等死了,以后还有更漫长的岁月吧,以后还会发生多少事,何时是头。那自己又身在何方?

永恒,在此时此刻离得如此之近!只有死亡才是永恒……没有人能逃脱,连始皇帝费尽力气都无法寻找到生,死才是永恒的归宿……但这样的归宿太让人感到害怕了!

唯有逃避,以前她从来不想这些事的,因为她还年轻,以为那一天很远。很远的事去想它做什么呢?但现在,愈来愈近了,她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绝望与死亡……

……

“砰!”一个年轻汉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剩下的三骑急忙勒住了马,喊道:“主公,郭都使……”

出固镇二十余骑,现在只剩三骑,马匹受不了,纷纷在半路掉队,郭绍挑选了最膘肥的马,才熬到陈州。郭绍浑身痛得动不了,抬头看着一扇有侍卫护卫的门,他的眼睛已经红了。据陈州官吏讲,皇后就在这里,并畏莫如深不愿意多谈皇后的情况,郭绍感觉已凶多吉少。

曾经有个少年郎,在他最后的时刻就这样趴在地上,伸出手,想挽留住那个女人。多少事,总是似曾相识。

现在一切都在重演,郭绍全心想挽留住她渐行渐远的脚步。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郭绍的精神已恍惚,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挽留”皇后。那些关于利益的地位的谋划早已变得混乱不堪一团乱麻,他根本不知道救符后究竟有什么好处……但心里却有一个执念,好像她走了,自己的心也会随之死去。

好像那个女人是他前世的姐姐,又好像是他爱过的女人,但都不是,她只是皇后。郭绍全凭直觉在急匆匆地做着一切,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心中隐隐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就是想要看到自己最关心的人有一个好结局!

“去,求见皇后。”郭绍咬着牙爬起来,腿上还是剧痛,但似乎没有受伤,他从怀里掏出虎捷军厢都指挥使的任命状,以为这玩意有用。

杨彪拿着任命状上门交给门口的披甲之士,一个小将拿来看了看,听京娘道:“侍卫司厢都指挥使求了药,来救皇后,请立刻通报。”小将看了刚站起来的郭绍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匆忙入内。

京娘这时唤了一声“清虚”,她“呜”地应了一声,继续无精打采地抱着京娘,这小姑娘太累,在路上差点摔下马,被京娘拿布条绑在背后然后就睡。

没过多久,只见两个宦官一起走出门来,其中一个老宦官郭绍在去年见过,隐约还有点印象,但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他是曹泰,曹泰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郭绍:“郭都使,你怎弄成这样了?”

这宦官应该是皇后的人,郭绍忙道:“我要见皇后,在山里求了药,救皇后!”

曹泰不管另外的宦官,径直说道:“你随杂家来,随从不能进,你一个人来。”郭绍回头指着刚刚下马揉着眼睛头发也乱糟糟的小姑娘,“她必须和我一起去,只有她知道怎么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