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柳眉轻蹙,怔怔地看着文旌,他那幽黑深邃的瞳眸里凝着精烁惑人的光,就这么幽幽淡淡地看向她。
心里最柔软的一隅似乎被触动,她握紧了文旌的手:“你,我选你。”她转身朝还在屋顶上的阿史那因喊道:“你要跳跳吧,我不管了。”
言罢,二话不说拉着文旌进了屋。
阿史那因:……
这里的人对他太不友好了!太不友好了!
文旌被任遥拉扯着进了屋,唇角微微弯,噙着温柔漫隽的笑意,好似一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揣着那股甜味在沾沾自喜。
两人进来,见霍都正站在窗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最终将视线落到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他朝着文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一转眸看看他身边的任遥,把嘴闭上了。
任遥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心中微微一动,向文旌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文旌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霍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任遥不由得蹙起刚刚舒展开的眉宇。
这应该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已经偏离了父亲之前的安排,为了推动后面的事顺利进行,她是不是应该通知父亲提早做准备。
文旌觑看着任遥的神色,微微凑近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里已尽在我掌控之内,在确定他可信之前,不会让他脱离掌控。”
任遥骤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当年铁勒部队惨败于阵前,极有可能是哥舒耶奇的身边有奸细,而这个奸细到现在都还没有揪出来。
她不由得忧心起来,陷入沉默。
霍都走到他们跟前,冲文旌道:“少主还是尽早离开银月赌坊吧,如今局势复杂,少主身份又特殊,久留于此怕是会招至怀疑。”
他想让文旌走?
任遥心中的狐疑更甚,看向他的目光也更加复杂。
文旌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似乎示意她稍安勿躁,平声道:“话虽如此,可我带神策军出城,这会儿该知道的恐怕早就都知道了,再去遮掩也没什么意思了。”
霍都似乎还想再劝,文旌抢先一步,道:“既然我已来了,那么总要得一个结果回去,我听阿遥说霍叔叔的手里有舒城的口供,可否拿给我看一看?”
霍都额间皱起几道纹络,似有些为难。
文旌微微一笑:“霍叔叔,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霍都忙摇头:“不……不是。”他咬了咬牙,道:“舒城那个老狐狸——我……我还没拿到口供。”
“没拿到?”任遥愕然道:“那你让我父亲来见你做什么?”
“舒城此前在荒村驿馆遇袭,他怀疑是魏太后想杀他灭口,要我设法保他一命,说只要保住他的命,他就愿意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我心想,任广贤这些年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又……”霍都抬眼看了看文旌,话音一转:“舒城想保命,我们想要他的口供,本是一拍即合的事,我才想着要跟任广贤商量一下。”
片刻沉默,文旌和缓一笑:“现在不正好吗?舒城的命,我可以保住。”
“南弦!”
“少主!”
霍都神色急恍,忙道:“你不能——当年那狗皇帝下了旨意,凡铁勒部落后裔,三辈之内不得为官。你好容易有今天,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更不能把身份暴露给舒城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大人。”江怜进来,道:“陛下和任大公子来了。”
话音甫落,赵煦身穿一袭藏青色大氅雍容华贵地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神情复杂的任瑾。
任遥只觉额角的穴道突突跳着,心道:好吧,都来吧,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赵煦环视了这赌坊一圈,眼底藏蕴着精光,最终将视线落到文旌身上,温和道:“朕听闻你率神策军出城了,有些不放心,跟来看看,沿路正好遇上了任瑾,便同他一起来了。”
众人缄默片刻,极有默契地端袖朝赵煦揖礼。
赵煦在这尴尬的静默里扫了一圈众人,微微一笑:“怎么了?都不欢迎朕?”
任遥心想:是,很不欢迎,但……不欢迎有用吗?你都来了……
她悄悄歪头看向文旌,无声地问他:赵煦知道你的身世?
文旌冲她摇了摇头。
“南弦……你跟阿遥递什么眼色呢?莫非你还有事情瞒着朕吗?”赵煦似笑非笑着问。
任遥默默地抬眼看了看赵煦,从前只觉他是个闲雅温和又好脾气的少年,今天才突然觉出,他是天子,是个敏锐又有锋芒的天子,只不过平日里他善于掩藏自己的锋芒罢了。
文旌的声音一惯平缓无波,摇了摇头:“没有,陛下多虑了。”
“好。”赵煦表现得极其顺和,没有揪着追问,只是淡淡掠了一眼文旌和任遥,道:“你们随朕来,朕有话要单独跟你们两个说。”
文旌探出身,用撑杆将轩窗撑住,一股冷风灌进来,将屋里的腐气驱散了几分。
赵煦大咧咧坐到绣榻上,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冲文旌道:“行了,你别忙活了,朕没那么娇气。”
文旌头也没回:“我怕熏着阿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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