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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焕之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逃也似地上了牛车,放下挡帘,遮得密不透风。
虽看不到外头了,却仿佛仍能感到无数的讥嘲目光,似利剑一般向着自己射来,立刻命人驱车离去。
他又羞又惭,又恼又恨,又带了几分伤心,不想回陆家,叫下人出城。到了城外,自己又独自骑马,狂奔了一阵,到了一荒僻无人之地,下马,拔剑在手,红着双眼,胡乱劈杀着路边的荒树野草。
他不恨洛神,他一直暗中恋慕的这女子。
他只是更恨李穆。不但将她从身边夺走,还花言巧语蒙蔽于她,叫她竟为了如此一个卑下之人,忘了她自己的出身,更是不记当年和自己的情谊,当着路人之面,叫他如此难堪。
一时之间,那些被他砍削得漫天纷飞的草叶和树皮,仿佛都化为了他痛恨的那个人的影子。
他咬牙切齿,砍得愈发起劲,连手背手指被锋利木屑划破,鲜血四溅,也毫无痛感,只是不停地砍,砍得几近疯狂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陆公子,你这般砍杀,又有何用?便是砍尽了这一片荒林,非但不能伤敌分毫,倘若叫人知道,反惹来讥笑!”
陆焕之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看见新安王萧道承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唇边噙着笑意,两道目光,投向自己。
陆家和萧道承,一向无多往来。
他蓦然停下,瞪着萧道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猛地收剑,大步离去。
“陆公子,我知你所恨是为何人。不瞒你说,我和那人,亦是有些私怨。可惜,他有高峤和帝后的宠信,又借夺取长安之功,势力扶摇直上。你陆家便是攻下洛阳,回来后,树大招风,不过更遭陛下猜忌而已。那人却不同,借着高峤,大树乘凉。日后,只怕你我,全都要被他踩在脚底,不得翻身。”
陆焕之停住脚步,片刻后,慢慢地转头,喘道:“你何意?”
萧道承朝他走来。
“你兄长固然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我却一直认为,你也是不差。孤王不才,如今也算被陛下差用。别的本事没有,必要之时,通个消息,还是能做到的。你若瞧得上我,往后,咱们多些往来,也是无妨。”
“陆二公子,你意下如何?”
他朝盯着自己的陆焕之,露出笑脸。
……
是夜,为庆长安,皇帝于华林园大设御宴。头号功臣李穆自然在座,其余文武大臣,亦纷纷陪列。歌舞升平,君臣尽欢。次日,皇帝宿醉未醒,朝会临时散了。高峤率众大臣去往台城衙署做事。萧道承借修缮后宫几处殿宇,商议削减度支之由,求见皇后。
高雍容依旧在前次的太初宫见他。说完修缮宫殿之事,左右皆退。
“皇后,你猜,昨日叫我遇见了何事?”
不等高雍容答,萧道承靠了些过去,压低声,说了一遍。
高雍容惊讶:“什么?陆焕之手上有阿弥从前寄给陆柬之的琴谱?”
“不错。还是她嫁了李穆之后亲笔所书。”萧道承面带微微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