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 / 2)

嫡妻不贤 温凉盏 2464 字 10天前

渠明夷梁氏等人忙上来劝解父女俩,好一会儿才分别落座,宜生就坐在渠易崧旁边。

又是一番互道近况后,终于,渠易崧也问出了之前渠明夷的话。问话时,渠易崧的神情比渠明夷更紧张了数倍。

宜生看着父亲紧张的面孔, 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带笑, 试图让气氛放松一些。

“爹,您别紧张, 当年我们没有遇上马匪,其实我们是被人救了。”

渠易崧的神情陡然一松,但目光仍旧注视着宜生, 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宜生咬了下唇, 声音有些发紧:“救我和七月的,是一支义军。”

渠易崧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渠明夷却已经疑惑地问道:“义军?”

宜生点点头:“嗯, 义军。”

花厅里众人面面相觑。义军,如今说是义军,可事实上,不就是反贼?

当然,如今最大的一支“反贼”得了天下,红巾贼成了红巾军,其他“反贼”也跟着成了“义军”,但如今毕竟新帝初登基,京城的人们还需要一个接受和转变的时间,尤其是在渠家。

梁氏想起平日贵夫人们口中的反贼们,紧张地声音都颤了:“那、那些‘义军’,待妹妹怎么样?”

在梁氏,乃至京城几乎所有权贵女子心中,义军跟山贼马匪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山贼马匪顶多抢钱抢人甚至抢命,而义军抢的却是皇位,是天下。虽说目的不太一样,但总归都是匪。

一帮贼匪,“救”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结果会比落到马匪手里好多少么?

“嫂嫂放心,我很好。”宜生自然看出了梁氏的担忧,摇头安慰她,随即顿了顿,才道:

“救我的那支义军,是红巾军。”

“啪!”

渠易崧手中的茶杯陡然滑落到茶几上,倒没有碎,只是水撒了一茶几,茶杯还在滴溜溜地转。

宜生拿帕子擦了茶几上的水,捡起茶杯,又倒了一盏茶,正正地放到渠易崧手边。

渠易崧没有端茶杯,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宜生恍然不觉,收拾了茶几,将脏了的帕子叠起来放到一边,便开始娓娓说起过去三年的经历来。

“……红巾军起初只是一群被逼迫地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他们与普通义军和贼匪不同,红巾军纪律严明,虽是义军,却从不裹挟胁迫乡民,也未滥杀无辜。罗将军胸怀大志,他少年时遭受官府迫害,忍无可忍才揭竿而起,起事后,他不像其他诸路义军一般忙着称王称帝,便是因为他心怀的是天下,是万里河山的无数黎民百姓,而不是自己的功名霸业。”

“这几年,我随着红巾军辗转了许多地方,从漠北到琼州,看到许多以前在京城看不到的人和事。爹,您知道么?我曾路过一个州府,恰逢大旱,辖下数十乡镇几乎易子而食,然而朝廷却只拨下还不足救济一个乡镇的粮食,而那些粮食经过层层克扣,,最后真正用于救济灾民的,尚且不足一成。”

渠易崧眼睛一瞪,握紧了拳头想要说什么,宜生却打断了他的话。

“爹,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她微笑着,“我知道,您比谁都痛恨贪官污吏,可您也认为,百姓受苦,都是贪官污吏的错,皇帝只是被奸佞蒙骗了。”

“可是爹,我见到的并不是个例。”

“贪官污吏不是个例,受苦的百姓更是比比皆是,从漠北到琼州,百姓皆苦。而皇上真的那么无辜么?您觉得皇帝只是受了奸佞蒙骗,可为君者,明辨忠奸不也应该是本分么?况且不管天授帝还是之前的皇帝,爹,您想想他们的所作所为,配得上称仁义,配得上称明智么?”

渠易崧呼吸有些急促,双拳都握紧了。

宜生却越说越顺,先前的那些担忧好似也跟着心里话的吐出而消散:“爹,小时候您教我和哥哥,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既然民为贵,那么当天下黎民皆在受苦时,这社稷和君王,还有必要存在么?”

“住口!”渠易崧忽地喝止。

只是那声音却多少有些无力。

宜生没有停下:“爹,其实您心里明白的不是么?”

“大梁已经腐朽了,从头到脚,都彻底腐朽,病入膏肓了。与其费心救治,不如重换新天。”

渠易崧闭上了眼,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本就苍老的容颜,瞬间显得更老了十岁。

宜生看得心酸,却不得不忍下那心酸继续说下去:“方才我听哥哥说,爹您已经辞去了翰林院的职位。爹,大梁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渠易崧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渠明夷担忧地看着他,阻止了宜生继续说下去。宜生欲言又止,只好做罢。

似乎过了很久,渠易崧才睁开眼睛。

他看着宜生,眼里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惊喜和温情:“今天这番话,是新帝让你来说的?你认识新帝?”

梁氏陡然“呀”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看她。梁氏赶忙摆手,不好意思道:“我、我只是太惊讶了……妹妹——竟然认识新帝?”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虽然刚才听宜生说她过去三年一直跟红巾军在一起,但红巾军那么多人,哪里就那么巧,能恰好跟首领,跟如今九五至尊的新帝结识呢?如今这满京城的达官显贵,可都正愁着怎么巴结新帝却没门路呢,谁要是跟新帝有点儿交情,不都恨不得嚷嚷地所有人都知道?

可新帝登基十来天,最信任的仍旧是他原来的心腹将领,这些将领一个个都跟石头一般,嘴里撬不出什么话来,急地想找门路的达官显贵们直跳脚。

于是宜生不说,众人也就默认她与罗钰并不相识,对罗钰的那些了解,估计也是听其他红巾军说的。

此时一听渠易崧和梁氏这般问,便不由都看向了宜生。

宜生摇头又点头。

“不,不是陛下让我来的。”摇头是为这个,“爹,我只是……不想看您入了迷障。”

渠易崧冷哼了一声。

宜生苦笑,“爹,我知道您是为何此时翰林院职位,又是为何整日寻朋访友,可是,您仔细想想,大梁值得您如此么?您一生为国为民,俯仰无愧于天地,便是如今继续为新朝效力,又哪里对不起前朝?改朝换代本是常事,我只是……不想您为此不快。”

宜生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是个对他人要求严苛,但对自己要求却更严苛的人,忠君爱国已经成为他恪守将近一生的理念,对大梁皇室,他已经下意识地效忠,所以对突然冒出来,以武力夺了大梁江山、灭了大梁皇室的新朝肯定不待见,甚至心存愤懑,而他离开翰林院便是最好的证明。每日寻朋访友,也是因为他心中烦闷,无可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