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相认(两更)(2 / 2)

首辅娇娘 偏方方 5289 字 6天前

宣平侯快步去了后院。

这是一口枯井,井口盖了井盖,但并未封死,可以翻动,孩子应该是爬上井盖,踩翻掉了下去。

井盖遮住了大半的雨水,但仍有一部分流进了枯井里。

萧珩去屋子里找了一把油纸伞打在井上,宣平侯将井盖搬开,他打算下井救人,却发现井口太窄了,以他的身形根本下不去。

萧珩仍是一副少年身形,欣长清瘦,倒是能勉强钻过去。

「我下去吧。」萧珩说。

宣平侯从马鞍上取来绳索,一端绑在儿子的腰上,一端缠在自己的腰腹上。

萧珩张了张嘴:「你的腰伤……」

「下去。」宣平侯说。

孩子的哭声与气息都已经十分微弱了,谁也不知道他在井底待了多久,何况又是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

萧珩移开落在他腰腹上的目光,转身坐在了井口上,可他一只腿刚抡进去,井底便蓦地传来一声猫的叫声。

萧珩汗毛一竖!

宣平侯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儿子:「阿珩。」

萧珩的双腿开始发抖,他明明是一个连毒蛇都不怕的人,却偏偏怕猫。

若在几年前,宣平侯一定会对他说,你是我宣平侯的儿子,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但今晚他没有这麽说。

他道:「你下来,我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就是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将孩子救上来,否则他们要麽舍弃这个孩子,要麽陪这个孩子一起死。

萧珩抓紧了面前的绳子,咬咬牙,毅然跳了下去!

就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跳,竟让宣平侯心口都滚烫了一下。

他的儿子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

不是个子,也不是年龄,而是他真真正正地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年轻有为的翰林官。

他没上阵杀敌,可他也用自己的热血守护着昭国的百姓。

「我找到他了,可以上去了!」

井底传来萧珩颤抖的声音。

他是怕的。

但他没败给自己的恐惧。

果然是我萧戟的儿子!

宣平侯忙用力拉动绳索,将萧珩与孩子从井底拉了上来。

萧珩的动作很小心,毕竟井口那麽窄,稍有不慎便可能会抆伤碰伤孩子。

他将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宣平侯一手接过孩子放在倒地的伞上,另一手将儿子拉了上来。

而这时他才发现儿子的怀中还图着一只猫。

萧珩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像极了一个无法动弹的小雕塑:「能不能快点把它拿开?」

宣平侯笑出声来,将那只猫抓起来仍进了马鞍上挂着的包袱里。

这孩子的情况不大好,身上多处摔伤,得尽快去找大夫。

萧珩从屋里找了块布条将孩子兜在怀里。

宣平侯挺意外:「哟,你还挺懂,随时准备当爹呢?」

萧珩白了他一眼:「家里有个顾小宝。」

这孩子比顾小宝大,但应该也没超过一岁,兜顾小宝的方法同样适用於他。

父子俩带着一孩一马一猫朝官道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村口时,前方的一处山体轰然坍塌,巨大的响动如同闷雷一般在暗夜惊起,村口的地面都彷佛感到了震动。

山体滑坡是滑不到村子里的,但滑坡后导致的泥石流就是这片村庄的灾难了。

「驾!」

宣平侯一声厉喝。

马儿飞快踏上官道,而恰在此刻,村口的那株老榕树竟然啪的一声断裂了,巨大的树身朝着他们不偏不倚地压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宣平侯踩住马镫凌空而起,双手抱住粗壮的树身,用力将它撞开。

树身成功被撞开了,他却也因此被压在了树下。

他的腰伤瞬间复发,大腿与背部的伤口也一触即发,他的脸刹那间惨白一片。

萧珩勒紧了缰绳,将马儿停下。

他翻身下马,不顾自己崴过的右脚朝他奔过来。

宣平侯忍住疼痛,对萧珩道:「快走。」

「一起走!我把树挪开!」萧珩弯下身,试图抱歉比他还粗壮的大树。

奈何不论他怎麽用力,压在宣平侯身上的大树就是纹丝不动。

他又从马鞍上挂着的包袱里拿出绳子,一端系在大树上,一端系在马身上,一人一马,用尽全力去拉。

奈何这棵树实在太重太粗壮了。

萧珩的手掌都被磨破了,斑驳的血迹顺着绳索滴了下来。

前方的山体在继续崩塌,宣平侯遥遥地望了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你们先走,我缓一会儿,自己就能推开了。」

萧珩眼眶发红,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你骗人!」

宣平侯虚弱地笑了笑:「别这麽不信你爹呀……你爹是一品武侯……就这麽点树……一只手就举起来了……」

萧珩死死地拉着绳索,哽咽咆哮:「那你举呀!你举呀!」

宣平侯吊儿郎当地笑道:「说了要歇会儿嘛……你先走……别让这孩子淋坏了……好不容易从井底救上来的……」

「我不走!」

绳索深深地潜入了萧珩掌心的血肉中,可他依旧无法拉动。

「我后悔了!」

「我该去习武的!」

「我不该去念书!我就该去军营里长大!」

「你说的对!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没用!」

他绝望地哭喊着,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宣平侯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他隔着厚厚的大雨望向萧珩:「我是故意那麽说的……我是你老子……我认的字还没你多……我面子上过不去……就总想让你来习武……习武我擅长啊……你一定会很崇拜我……」

这些话,萧珩从未听过,他甚至想都没想过。

骄傲如萧戟,居然也会有如此自卑的一面。

许是感受到了大限将至,有些话今天若是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说。

宣平侯微微偏着头,便於自己更好地看自己最后一眼:「阿珩,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其实很嘚瑟……有你这麽个儿子……那些大老粗总吹嘘他们儿子能干……嗤……有我儿子能干吗?」

「我儿子三岁就能上金銮殿背诗了……他们儿子能吗?」

「我儿子四岁入国子监了……他们儿子能吗?」

「我儿子是十三岁的少年祭酒,他们那些小兵蛋子是吗?」

「我儿子是十八岁的新科状元,他们儿子是吗?」

「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战功,不是爵位。是你,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一直都是。」

萧珩的心都要撕裂了。

宣平侯眼眶发热,笑了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要让我白白牺牲啊。」

他说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朝萧珩打去。

萧珩被他的内力送到了马背上。

宣平侯对自己坐骑道:「带他走——」

轰的一声巨响,最后一处山体也划坡了,泥石流自后方滚滚而来。

马儿扬起前蹄,疾驰而去。

宣平侯含笑看着儿子,泥石流奔涌而下。

萧珩回过头,失声大叫:「不要!」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高大的黑影自暴雨中凌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