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涩然发问:“你不生我的气?前段时日我那般对你。”
饮溪低头, 脚下不自觉踢着步子, 嘀咕道:“哪里有人生气生这么久的?”
不等他答,又接着补了一句:“也不是你一人的错,我已知晓你是因为担心我。”那日也是她着急,急着回天上恢复灵力, 急着寻个大神仙将若笃封印起来。
没有灵力的日子一天两天兴许还有些新鲜,时日长了自然会焦灼害怕。
况且这几日仔姜也与她说过了,她在林中失踪的那段时间,封戎都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若非是因为担忧她安危,也不会对她生气。
一阵悲戚涌上心头。
封戎无法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似整颗心都因她而化为了水,随后又铺上一层寒冰,又冷又热,绞到心痛。
他发觉自己压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有一日她知晓了真相,知晓他是因为害怕她回到天上……那时,她又该如何?
仿佛嚼碎了一个又一个还未成熟的青涩果子,除了酸便是苦,溢满了嗓子,苦不堪言。
他心里藏着阴私,对她的心思从开始便见不得光,即便是现在,仍旧有数不清的阴暗心思。她越是纯真可爱,越是赤诚坦然的对待他,越发将他逼显成一个为了将她占有于是不择手段的小人。
可若非如此,也不会从一开始便被她吸引,从而到了今日,已沦陷至不可自拔。
封戎闭了闭眼,轻抒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错在不该对你发脾气,错在不该这么些天不来看你。若我往后再对你说一句重话,便叫我不得好死。”
饮溪原先还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了,急急道:“你乱说什么呢!”她一指天上:“老天爷可都听着呢。”
“是人便有几分脾气,天上的神仙尚且不能做到全然摒弃七情六欲,话一出口若灵验了该当如何?”
她瞪一眼封戎,对着天上道:“天神大人,他适才只是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想了想,又匆忙补上:“小仙与封戎已有婚约,封戎是我们天界的女婿,自己人,自己人!”
说出的誓言譬如言灵,冥冥之中命数便由不得司命做主,且以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来看,他们凡人说的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看她急的上蹿下跳,封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等她说完了,便在她身旁落座,一言不发,先是握住了她的手,随后环着她的腰,一个用力,将人抱在了自己腿上。
下颌靠在她肩窝处,年轻的帝王从没有一刻流露出如此脆弱。
万里江山又如何?如今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个她便足够了。
*
皇帝与姑娘又和好了。
太清殿阖宫的宫人在见到皇帝重新出入饮溪寝宫时意识到了这件事,重又将悬在空中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其中最欢喜的还属仔姜,她整日里不厌其烦的与饮溪说道皇帝的好,见二人又和好如初,欣慰的紧,激动了一整日。
至于饮溪,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梅花糕一上来,很快便将不开心的事抛在脑后。
这几日御膳房当真是铆足了劲,成日里搜罗天下美食秘方,制成了便送往她这里来。听闻皇帝更是将江南最大名楼宴天府的糕点师傅招入宫中,只为了花样百出研制饮溪一日三餐都离不得的甜点。
仔姜觉得,姑娘做娘娘的日子便要到了。
而旁人眼中很快便要做娘娘的饮溪对此一无所知。与封戎和好后,她成日里快乐的像个小傻子,因对小枣太过喜爱,与它寸步不离,去哪儿都带着。
饮溪的寝宫几乎成了它第二个马棚,直宠惯的这小马马仗人势,成日里仰着头看人,除了饮溪,旁人一概碰不得,只皇帝来了才收敛几分。
偏这马儿还极通人性,听懂话似的,惯会看眼色。封戎一来,便缩着脖子装可怜,湿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人瞧,引的饮溪一颗心全扑在它身上,连封戎都要让步。
自然,皇帝也不是全然没脾气。
一次忍得两次忍得,第三次便不再忍了。
封戎隔日来用膳时,饮溪正蹲在地上亲自为小枣梳毛,顾不上理会他。
皇帝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关注,自行倒了一杯茶,轻描淡写道:“我送马给你,却不是为了看你一门心思养马,听闻它夜里也宿在你宫殿内,倒是比我这个未来的夫婿还要强上几分。”
饮溪听了不免心虚,有时封戎讲话,与帝君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他这么说,竟有一种帝君斥责她玩物丧志之感。
她讪讪起身,丢下了梳子,道:“非也,非也,我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仙。”
“哦?”他倒不辩驳,只是不紧不慢:“既然如此,那么夜里我也宿在此处如何?”
那自然是不行!
不自觉想起了某些画面,饮溪虽不通人事,于此事上倒是有些天生的警觉,是以红着脸拨浪鼓一般摇头,冠冕堂皇道:“我也不是夜夜都睡的,有时点着灯看话本子。你白日里那么忙碌,夜里且得好好休息才是,若要与我宿在一处,我定然会影响到你。”
说完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一副为他着想别无二心的模样。
封戎扬眉:“待我们成婚后也是要宿在一处的,我不介意提前习惯。”
一提成婚,饮溪便成了缩头乌龟,再也撑不起底气说话,灰溜溜示意仔姜快快将小枣牵出去。
再后来她便学乖了,凡是封戎在时,绝不会让小枣出来。
是以这一场后宫争宠大战,还未开始,便被皇帝掐灭在了萌芽里,赢的毫无悬念。
……
这边一片鸡飞狗跳岁月静好,宫中的另一头却起了小波澜。
那安置一对大燕质子的雪芳宫不知因何缘由走了水,大半夜火光冲天,惊醒了宫里所有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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