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礼犹疑着想去抱沈言曦,沈言曦后退一步,倔强地坚持:“解释。”
季礼喉结伏动,嘴唇轻颤。
沈言曦泪眼婆娑地望着季礼,仿若受伤的小鹿。
季礼心口一痛,在对视的拉锯中败下阵来,他克制住情绪,平缓出声:“战略需求。”
沈言曦:“战略需求必须拉《寻安》下水?”
季礼:“最后大概率还是《寻安》上,《声声慢》只是中途——”
“中途?”沈言曦打断季礼,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只是中途所以不告诉我?只是中途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脸?只是中途所以我拿命相信的人在背后连捅我三刀?上一秒我对乔悦信誓旦旦,下一秒。”
沈言曦不愿说,眼泪簌簌落。
季礼嗓音微哑:“我在尽量避免。”
沈言曦只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礼:“前前后后我想了很多次。”
沈言曦:“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礼:“我想到你会过来找我。”
沈言曦泪如雨下,只在乎一件事:“为什么我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季礼多日的压抑也终于爆发出来,“我要让《声声慢》顶《寻安》的时候《寻安》已经开了,我是告诉你你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寻安》必须停必须被拒,还是告诉你《寻安》只是中途滑铁卢结果不会变但你要假装不知道让你去演全剧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
季礼问:“你让我怎么说?怎么开口?我不知道这种行为以分担为名除了给你增加无谓的压力和担忧还有哪怕一丁点作用?!”
明亮的顶灯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拉出疏冷的线条:“压力和担忧是最没必要的,”他视线与女子的相撞,顿了顿,由心底软了语气,“曦曦,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言曦艰难地扯出两道笑音,“我不知道什么?”
季礼看沈言曦。
沈言曦顶着泪眼,一个字一个字问季礼:“我不知道你的战略需求是做空星光股价?”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收购jns是想开拓华视的海外市场其实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收购星光?”
“我是不知道你让我去找苏夫人怀着挑拨苏夫人和苏城关系的心?还是不知道就连我们恋爱公开与否的效益都在你的计算内?”
季礼想开口。
沈言曦扼住他话头:“你不用解释,”沈言曦笑,“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
沈言曦说:“你如果对我不好,不可能每次我分手你都刚好在家,再重要的会议也挪到家里开,一边开会一边打击我一边看我哭;你如果对我不好,你工作第一不可能为我和星光闹翻三十亿违约金说赔就赔;你如果对我不好,《寻安》被拒就被拒,凉掉就凉掉,你不会想办法做到只是中途滑铁卢,话说得最难听事情做得最过分是你,但对我最好的也是你。”
季礼眼眶微红,拉住沈言曦的手。
“可你从来都没问过,这些好我到底想不想要,”沈言曦哽咽着,一点点拂掉季礼的手,她以为自己哭够了,可出声时眼泪再次决堤,“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好好说话,我分手那些时候你从来就不肯说你在关心我担心我你只会说我瞎说我蠢说我恋爱脑,你为我赔违约金的时候也绝不说在乎我,《寻安》被拒之前,昨晚、今天中午、今天晚上,你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说《寻安》可能会出一点事,你可能会伤害到我和《寻安》剧组但你会想办法解决后续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有吗?你没有!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说,可是你没有!”
季礼歉意,想开口。
沈言曦哭着继续:“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我最讨厌你把我当小孩,我讨厌被安排被摆布被控制,我宁可你把我当工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让我去做什么事情哪怕让我退了娱乐圈,我也不想别人告诉我那个捅我刀的人是季礼,那个不值得的人是季礼,那个和全天下男人差不多的人是季礼。”
“你永远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有自己的体系,你永远把我护在你身后,可你有没有想过,”沈言曦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想躲在你身后。”
这句话很简单,却是将沈言曦心里那根经年累月埋下的刺连蒂拔起,血淋淋的,她呼吸都泛着疼。
季礼微怔。
沈言曦红着眼告诉他:“我可以让《寻安》封闭拍摄拒绝媒体探班跟进进度,我可以让乔悦想办法让陶然去演去塌房子而不是我一个人扛,我甚至可以耍大牌可以爆黑料娱乐圈腌臜手段我看得比谁都多,我努力拼命我想要的不是你为我好,我想要的是站在你身边。”
季礼眸色深邃,如暗涌的潭。
沈言曦想起很多很久之前的事,眼泪停不下来。
“我想你用平等尊重爱慕的眼光看我,不是对小孩子的照顾和宠爱。”
“我想你和我商量大事小事,而不是你的判断和我的应该。”
“我不想我们误会、争吵、冷战,我想我们把一切说开,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好相爱。”
“你了解我,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十倍,百倍,千倍,了解到知道施压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解到比所有人都快都彻底,季礼你明不明白。”
“……”
沈言曦泣不成声。
季礼眼里也蓄着湿意。
沈言曦从始至终都在和季礼讲道理,哭着讲道理,讲着讲着,哭到不能自已。
沈言曦的呜咽声越来越细弱,季礼没开口。
沉默是两个人的拉扯。
良久。
季礼扯了纸巾,抬手轻缓地替沈言曦擦拭脸上的泪痕。
他说:“以后我会改,这件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认为错全在我,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是我——”
沈言曦忽地将季礼的手拂开。
“季总,您没错,”她冷冷笑,“只是我刚刚说的您一个字都没听,您现在依然高高在上地在向我施舍道歉,”沈言曦话到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对不起,我不接受。”
季礼手停在空中。
沈言曦握住他的腕,带了点力道压着垂下。
她望着季礼,眼光温柔,语气很轻,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知道你记不记得,”她笑,“14岁的时候,温情和沈淮清剪了我的小裙子,是你安慰我,抱着我,陪着我一件一件把小裙子缝好,好笑的是,”她顿了片刻,“24岁的时候,你亲手剪碎了它。”
“我好像比我自己能想象的更喜欢你,用我自己都不曾明了的方式喜欢你十年,闹了你十年。”
“但现在,季礼。”
“你的道歉让我的喜欢变得很难过。”
沈言曦说完,看着季礼。
季礼同样回望着沈言曦。
季礼叹声,试探着想去牵沈言曦的手,沈言曦更快地抽手,朝他略一颔首,尔后转身离开,她来时歇斯底里,走时神态淡而美。
她来时,季礼不忍、愧疚。
她走时,季礼手足无措。
他隐隐想抓住什么。
但是,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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