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雅尔江阿不说胤礽便也知道,康熙的病不算重,不过是喜欢借题发挥而已,上一回是生气他监国时擅作主张,胡乱调动官员,将他招了来又以故意拖延行程、伺孝不尽心等烂俗的借口将之给打发了回去,目的也不过是想给他个警告而已。
至于胤祉那个作陪的,不过是康熙扯来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康熙凭着性子来是舒坦了,这一来一去却是将胤礽给折腾了个够呛,且弄了个灰头土脸,而其实心眼并不大的胤礽便是心里生了不快,两辈子这口气也没舒过。
胤礽两个到的时候正下了一场秋雨,胤禔站在行宫的门口,雨夜里的点点灯火也堪堪只能照出个人的轮廓,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看着胤礽在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依旧是那把杏色的雨伞,雨幕隔成了他身后的背景,胤礽就这么嘴角隐约吟着一抹浅笑,一步一步,朝着他缓缓走了过来。
一直到胤礽走到了他的面前,胤禔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还没来得及问安,胤礽反倒是先开了口:“许久不见,大哥可还安好?”
太子爷主动问安,这让胤禔分外的受宠若惊,忙应下了,正想再说什么,胤礽已经勾起嘴角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
“傻子。”
胤禔一愕,胤礽却已经大步进了去,而那带着嗔意的两个字,却是让还愣着的人酥进了骨子里。
跟在后面的胤祉疑惑地看了胤禔一眼,上前来与他问安,胤禔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个人在,一时尴尬,不过胤祉这会儿却也没心思与他客套,说了两句便直接进了去看康熙。
康熙比胤祉想象中的要好得多,除了脸色稍差点,离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昏迷不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在见到康熙的那一刻,胤祉是长松了口气的,而胤礽却似乎早知如此一般,完全不意外地先跪了下去请安。
康熙见到他们面上看着还挺高兴的,与两人闲话起家常,问起了京里的情况,胤礽一一答了,半个时辰过后,康熙吩咐胤祉:“你先下去歇了吧,朕有话单独与太子说。”
胤祉下意识地看了胤礽一眼,不敢多问,跪安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康熙和胤礽两个之后,康熙问他道:“山东那折子你倒是批了?”
早料到他会提这个,胤礽不动声色回道:“批了,让人查了,审问了,还做了处置,结了案。”
“你动作倒是真有够快,也不跟朕打句招呼,”康熙嗤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份折子怎么又送到朕跟前来了?”
那被送来的佛伦弹劾人的折子被扔到了胤礽面前,胤礽瞥了一眼,没有接。
“这份折子涉及到内阁近臣,儿臣不敢擅自做主,”胤礽说着笑了笑,抬起了头,半点不怯弱地直视向康熙:“汗阿玛,您为何要生气?儿臣帮您解决了麻烦不好吗?”
康熙一时语塞,说到底,他留着佛伦的折子也确实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争功表现再提拔他,但那私加火耗的枉法行为又委实让他膈应,放着不管却也不是他的本意,山东灾荒暴动一事倒是来的正巧,借这个因由彻查便能将该处置的都给处置了,佛伦他还捞不着功劳,毕竟折子是哪一份先送到皇帝跟前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发下去的是哪个,如今那被参的县官已经掉了脑袋,佛伦参人的折子便成了鸡肋,过后批复个‘已经处置’这事便能了了。
若是要第二份折子能早些来,康熙同样会这么做,只是这会儿换成了胤礽自作主张来帮他做,却又未免让他心里不好想,更让他不舒坦的是他还找不出理由来驳斥胤礽这行为,让胤礽监国的是他,让胤礽帮着处理政事批示奏折的也是他,胤礽不跟他打招呼就擅自做主了,他心里不舒服,但却也不能说什么。
深谙康熙心思的胤礽说完这话,便又垂下了眼,心中不免好笑,依旧是那句话,康熙不舒坦了,他就舒坦了。
“你倒是挺能耐的,只是你让人彻查这案子,为何这徐乾学怂恿钱玦包庇一事却是没有查出来,你替他们隐瞒是想要做什么?”
胤礽偏了偏头,解释道:“儿臣就算擅自做主却也不敢逾越了,钱巡抚儿臣也只是以治下不严的罪责罚了他一年俸禄而已,徐尚书和钱巡抚都是汗阿玛亲近之人,真要严惩,似乎也轮不上儿臣来,儿臣亦不敢揣度汗阿玛的心思,所以只能是放手不管他们的事情。”
“你!”康熙这会儿是真气岔了,好吧,若胤礽当真自己做主给徐乾学和钱玦两个隔了职他或许会更加生气,只不过这会儿听了胤礽这话,还是心里不痛快。
“汗阿玛息怒。”胤礽劝道,终于是放柔了态度:“这事是儿臣是做得不够好,也考虑的不周,只是儿臣不动钱巡抚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考量着他虽有包庇之嫌,但为官也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的,上回汗阿玛去山东不也曾赞颂过他‘履任多绩’嘛,钱巡抚在山东干了有几年了,如今山东治下不太平,要赈灾要抚民,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顶替,所以儿臣想着就算要治他的罪也不需急于这一时,不如等过了这个当口再说。”
这话其实是在提醒康熙,您老才称赞过人家官做得好,这么快就把人给撤了,不是自个打自个嘴巴嘛?
康熙气结,然后想想胤礽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到底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挥挥手示意:“朕乏了,要歇着了,你下去吧。”
“儿臣跪安。”
这一关便算是给过了。
胤禔见胤礽和胤祉进去看康熙原本想跟着一块前去,结果却是半道上被人截住,身边的太监禀报他说是明珠那厮请他过去。
胤禔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下没好气,到底也还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