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问起夷务,正不晓得从何说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个侍卫跑进来道:“禀王爷,禀韩大人,王先生回来了!”
不等韩秀峰开口,不止一次见过王乃增的奕䜣就下意识问:“哪个王先生,是王乃增吗?”
“禀王爷,正是下官。”王乃增从侍卫身后挤了进来,整整脏兮兮的衣裳,叩拜行礼。
“你……你不是去了广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奕䜣觉得很奇怪,下意识回头朝韩秀峰看去。
韩秀峰一样觉得很突然,扶起风尘仆仆的王乃增问:“云清兄,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会弄成这样?”
“禀王爷,禀大人,广州失陷了!”王乃增擦了把汗,苦着脸道:“给咱们传递消息的钱庄票号被洋人洗劫,掌柜的和伙计全跑光了,云启俊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擅离职守,我只能托他那几个跟洋人有些交情的学生,花了整整四千两帮着雇了条火轮,赶紧回来禀报广州失陷的消息!”
广州失陷,韩秀峰并不奇怪,何况这又不是头一次失陷。
韩秀峰招呼他坐下,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怎么失陷的,叶名琛、柏贵和江国霖等广东官员没事吧?”
“十九天前,也就是上个月十四的事。”
王乃增偷看了一眼恭亲王奕䜣,凝重地说:“其实我们早收到了英佛二夷要去攻广州的消息,不但提醒过广东布政使江国霖,而且通过云启俊的那些学生,广州的那些士绅去总督衙门提醒过叶大人,可他对连祖宗都不要的英夷翻译张同云深信不疑,只相信张同云的鬼话,不相信西夷会去攻广州。”
奕䜣下意识问:“那个张同云是怎么跟他说的?”
“姓张的信口雌黄,说什么夷酋额尔金在孟加拉败仗之际,由陆路奔逃,已被孟夷追至海边,适佛夷有船只经过,连开数炮,孟夷之兵始行退回,额酋才得免于难。觉得额尔金不过如此,不足为虑。”
王乃增从韩秀峰手中接过茶杯,接着道:“姓张的还说什么英国女主有旨达香港,令额尔金断不可妄动干戈,复及沿海各省,有失国体!子虚乌有,一派胡言,可叶大人偏偏信他的。以至于西夷的炮都轰进城内了,他还跟前去问对策的江大人说‘各绅讲和,他事都可许,或给以银钱都无不可,盖彼实穷窘异常,独入城一节断不可许’!”
“后来呢?”韩秀峰急切地问。
“后来都统来存、千总邓安邦等部将僚属去求他调兵设防,一些士绅跟着去求他让团练自卫,可他均不允准,还下令不准擅杀夷人。还说他做了个梦,吕洞宾在梦中跟他说只是一阵子,过了十五就没事。”
“结果还没到下午,西夷就攻进了城,都统来存、千总邓安邦等将士仓促应战,相继战死。广州将军穆克德纳和广东巡抚柏贵等官员先是被西夷生擒绑押去了观音山,然后被放回衙署,一切全得听巴夏礼、哈罗威和佛夷修莱三人的。”
王乃增喝了一口水,接着道:“现在的广州城已成了西夷的天下,到处都是西夷的兵勇,每条街上都有。西夷为管制广州,还设了个什么联军委员会。巴夏礼、哈罗威和修莱为委员,柏贵等人所颁的一切政令全得经巴夏礼、哈罗威和修莱三人首肯。”
堂堂的广东巡抚和广州将军居然成了西夷的傀儡,恭亲王奕䜣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叶名琛呢?”
“城破时他躲进了都统衙门,结果被追到都统衙门的夷兵生擒,然后被绑送出城,押上了西夷的兵船。在西夷等他的家人送换洗衣裳的时候,我和云启俊就在河边,我们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我们,我们和围观的士绅拼命往河里指,结果他竟装着没瞧见,嘴里还振振有词,看着像是在念经。”
他们往河里指,那是提醒叶名琛身为封疆大吏不能成为西夷的阶下囚,既然有机会那就赶紧投河自尽。
结果叶名琛该死的时候却没死,这一来朝廷的脸面何在,韩秀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盯着王乃增问:“西夷把他押哪儿去了?”
“禀大人,乃增和云启俊的两位学生一直追到香港,直至打探到英夷打算把他押往印度才雇船回来的。”王乃增顿了顿,又补充道:“在香港雇的那条火轮只把我送到上海,我是从上海换船去天津,再从陆路赶回来的。”
“知道了,赶紧去歇息吧。”韩秀峰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回头拱手道:“王爷,这么大事得赶紧奏报皇上,恕下官不能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