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便又问了一遍,“黄先生可在此处?”
幼清终于反应过来了,乌溜溜的眼睛瞪着薛白,怒气冲冲地问他:“你走路为什么有声音?要不是你吓到我了,我也不会摔进来。”
还倒打一耙,怪起人走路不该有声音了。
薛白似笑非笑地问他:“是我的错?”
幼清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手脚并用地从泥潭里爬起来,那身藕荷色的衣衫上沾满泥沙,幼清低头瞄了一眼脏兮兮的自己,只想蹭面前的人一身,“就是你的错。”
薛白向身旁的侍从要来手帕,递给幼清,“你的脸。”
幼清毫不客气地夺过来,把手指头上的泥巴擦干净。
薛白漫不经心问他:“你是黄先生的学生?”
幼清本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如临大敌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要给先生告状,我在偷吃他的莲蓬?”
去年就是因为偷吃莲蓬,他和沈栖鹤被罚抄了一百遍《爱莲说》,害得幼清做梦都在咕哝着“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惊得幼老爷和赵氏以为他是被什么上身了,连忙去寺庙里摘秃了门前的柚子叶,给他用来去邪。
薛白一顿,余光瞥至地上的莲蓬,“偷吃莲蓬?”
幼清这才发觉自个儿全给招了,他一阵后悔,随即又急中生智,蹲下来掰出几颗莲子,扑上去硬塞给薛白吃。
少年笑弯了眼睛,“好甜的,给你吃!”
侍从已经握住刀柄,就要拔出刀来,薛白垂眸望着少年红扑扑的小脸,又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神,心里一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启唇吃下他硬喂自己的莲蓬,几丝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
真的很甜。
幼清见薛白吃下了先生的莲蓬,立即变了脸,他得意洋洋地对薛白说:“我就是偷吃的,现在你也吃了,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要是偷偷给先生告状,我就也可以跟先生告状!”
这样的小无赖,薛白从未见到过,他眉梢轻抬,配合地说:“既然如此,我只能不向黄先生提及此事。”
幼清做了一个鬼脸,“你知道就好。”
衣裳弄脏了,幼清不想再待学堂里,他胡乱道了个别,把没吃完的莲蓬抱进怀里,美滋滋地逃学回家了,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书还丢在学堂外,而这边荷塘又被摘秃了一片,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这么大胆了。
于是当天傍晚,同薛白走至荷塘的黄先生望见这光秃秃的一小片,差点徒手掰断戒尺,他喃喃道:“明天我就让这小子把《爱莲说》给我抄上两百遍!不,三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