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和燕云歌夫妻,齐齐步入灵堂祭拜。
二人是帝王,吴道长特意提醒,不可行大礼,怕纪先生受不起。
萧逸不满。
“先生于我而言,亦师亦父,我理应行孝子大礼。”
“如果天子还没有称帝,行孝子大礼,甚至为纪先生守孝都不要紧。但,如今已经称帝,便不可行小子大礼,恐让纪先生在地下不得安宁。”
燕云歌拉了拉萧逸的衣袖,“就听吴道长的。先生有遗言,丧事全凭道长安排。我们身为晚辈,理应完成先生的遗愿。”
萧逸不满,难过,伤心。
他被燕云歌带出灵堂。
回头看去,朝臣们正鱼贯进入灵堂祭拜。
他问道:“先生是不满意我吗?我原为先生披麻戴孝,先生却不肯接受。”
燕云歌说道:“天子之气,听起来威风无比,却是一把双刃剑。纪先生唯求安乐,天子为他披麻戴孝,他没法安乐。我们身为晚辈,理应完成他的夙愿。”
萧逸捂着眼睛,怕眼泪落下来。
他故作坚强,“好,我成全他。我就做个冷酷无情的天子。”
……
萧逸病了!
这么多年,燕云歌第一次见他生病。
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所有人都明白,他这是心病。
他心中苦闷,难以排解,才有这场发烧。
燕云歌衣不解带,陪在他身边,为他擦拭身体,用酒精降温。
他昏睡三日,似是被梦寐纠缠,迟迟不得清醒。
终于在第四日清晨醒来。
彼时,燕云歌躺在软塌上,疲惫睡过去,睡得很沉很沉。
他一动,没想到沉睡中的燕云歌猛地惊醒。
夫妻二人四目相顾,燕云歌哭了声来,“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以为你……”
她泣不成声,一身狼狈。
多少年,她都不曾哭泣。
多少次,面对灭顶之灾,更不曾哭泣。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哭。
但是在这个早上,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哭了。
哭得像个三岁小孩,不管不顾,将心中一切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萧逸却笑了。
这一刻,她才活得像个正常人。
他从床上下来,来到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她。
“我没事了,你看我都好了。除了肚子很饿外,什么事都没有。”
燕云歌挥舞着拳头,捶打他。
这个王八蛋男人,让她担惊受怕,让她日夜煎熬。
“哎呀,哎呀,轻点打。我这身板,应该有好长时间没吃东西,经不起你全力一打。”
萧逸开始求饶,用苦肉计。
燕云歌恨他,也心疼他。
终究还是心疼占据上风,她停住手,却始终埋着头。
她知道,此刻,自己一定很难看。
煎熬数天,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能好看才怪。
她才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她背过身,收拾好面容。
萧逸心头暖暖的,“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到底昏睡了多长时间。莫非一天一夜?”
燕云歌冷哼一声,“什么一天一夜,分明是三天三夜。”
“什么?”
萧逸自个都震惊了,“那先生的丧事……”
燕云歌抽泣道:“按照先生的遗愿,停灵三日,已经在昨日下葬。你也不用太伤心,等到明年立碑,你可以亲自前往。”
萧逸颓然坐下,“我真是……我竟然错过了先生的最后一程,竟然没能亲自为他出殡。”
“莫要懊恼。元初和元嘉二人替你送先生最后一程。丧事办得很隆重,朝中官员都设了路祭,亲送先生下葬。”
萧逸又是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了饥饿,只剩下满心懊恼。
片刻之后,他说道:“我想去先生的坟前看一看。”
燕云歌也赞同,总要解开心结,否则压在心头一辈子,始终不得开颜。
“等你身体养好,我和你一起前往坟前祭拜。你这次病倒,病情凶猛,一直高烧不退,着实吓坏了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生病,着实担心。”
他抱紧她,“累你担心,是我的错。我这心头……我也没料到,自己会生病。”
“你这是心病。”
“是,的确是心病。”
“你自己要想开一些,莫要钻牛角尖。生老病死,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心中终归不舍。先生待我如亲子,细心教导我,不仅为我出谋划策,还教我做人的道理。他是良师益友,对我而言,是比父王还要亲的亲人。”
一想到人已经没了,萧逸又是满腹伤心,心头酸涩,喉头仿佛闻到了铁锈味。
好不容易,他才将铁锈味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