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钟离子息站不起来,夜君已经习惯了跪在地上为他穿衣,他看着影卫比以往更为低微的姿态,微微出了神。
他短短数日从云端跌入泥潭,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翻天覆地,唯夜君依旧如常,戏谑与恭顺并存的态度并无丝毫改变。
他今日如此,可是以后呢。钟离子息是一丝把握也没有。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该走了。”钟离子息开口道。
夜君以承接命令的口吻应答道:“是。”
钟离子息又道:“我已经不是钟离苑的二少爷了,你不用跟着我了。”
夜君只说:“您永远是我的主人。”
他语气平淡,分辨不出任何悲喜与真伪。
钟离子息听得有些烦闷,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受了你的主仆之礼?因为’夜君’的责任所在?因为夜行从来就这么教导你?如果这些是你的答案,你就不必继续跟着我了。”
他突有一腔怒火不得宣泄,其实他早就清楚,夜君和世上所有的其他怀抱目追随他的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夜君闻言静静望着他,直到钟离子息自己移开了视线,才听夜君问道:“少爷,当初为什么会选我?您质疑世间所有人,什么从来不怀疑我?不论我做了什么,您绝对不会杀我,为什么呢?”
钟离子息忽而无言以对。
夜君一字一顿地回答了自己:“因为我是’夜君’啊。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夜君就好了。您比我更清楚吧?少爷。”
钟离子息张了张口,却一个反对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夜君问道:“十年期限将满,等我撤去夜君这个称号,您还会相信我吗?”
钟离子息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夜君轻声叹了口气:“您对我尚且如此,何必在意我对您是否有心呢。”
他们之间似乎是无话可说了,只余下胶着的沉默。夜君替他穿戴整齐,背着他向主人家告辞过,一步步出了叶府。
钟离子息只觉得初次被哥哥背叛时那种万念俱灰的沮丧感再次淹没了他,有些疲惫不堪,靠在夜君背上闭了眼。
他有一瞬间想把夜君连同那些青梅酒一起埋进钟离苑的中庭。
可是雪这么大,苍茫天地都寒凉入骨,也只有夜君的掌心还残存着一点点温度。
他既舍不得,也确实无能为力。
夜君出了长洛一路往南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前行,不多时埋怨道:“少爷,你抓着我呀,别老往下滑。”
二少爷双手缩在袖口里环抱在自己胸前,简直像可以等着自己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