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人的性格哪能有这么容易就被改变呢?这毕竟是个周而往复的过程,而她又毕竟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走了足足快有二十四年!
顾小鱼改不掉的。
上一次她选择不出道,在“无愧于心”的道上多迈出了一步,没能改掉这毛病,这一次她更改不了——你叫她怎么改?
如果说发唱片是她的梦想,一直以来这都是她生命前行的方向,一旦更改,那么过去和现在就将被完全否定,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那么,若是连梦想本身都依附的做人准则都被抽离出去,“顾小鱼”这个躯壳里还能剩下什么?
公道自在人心。问心无愧是她存在的准则。
如果连生存的最低砝码都失去,而一味妥协于现实,那就不是她顾小鱼了。
顾小鱼绝不会妥协,她只是一时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或许会丧命的后果。她才二十四岁不到,这后果严重到她无力承担,所以她才被久久地困在原地,进退维谷。
又哪里能怪她不够坦然?放眼古今中外,这世上多得是想方设法苟且偷生的人,而慷慨赴死的,屈指可数。
人命关天的事,顾小鱼不可能无所谓。
而也正是因为她太有所谓,太在乎自己的“存在”,所以才难以接受现状。
但话又说回来,就好像没有一条河流会停止流淌一样,这世上不会有人永远停滞不前,除非它生命枯竭。她虽然被困在原地,却不能总是被困在原地。
她总得往前走,无论如何选择,是对是错,都总比待在原地要好得多。
顾小鱼想解脱,她比任何人都急切地想要脱身。既然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挣脱,那么借助江喻白的援手也不乏是一种好办法。
更何况这一路他披荆斩棘,奔赴她面前,只为了带她走——顾小鱼没有理由不跟着他走,不走,她也无路可去,她只有走,只有跟他离开这里。
又或许,这根本不叫离开,因为一如江喻白所言,他会保护她,只有他才是她的退路。
情绪堪比洪水猛兽,想要操纵或许很难。但如果只是信任和交托,却简单得多。
顾小鱼深吸了一口气,往他胸前靠了靠。
早在西门音乐节那次,她就知道江喻白是个很好的聆听者。甚至这一次都不需要她开口做出抉择,他都知道她的选择,还知道该怎么助她排解。
而拜他所赐,这几天在山里呆的久了,时过境迁,她的心境也诚然迥乎不同。
顾小鱼深有感触。
就好像山里天气多变,说风就是雨,自由随性,不受拘束;就好像外面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而深山里弱肉强食,自有它的一套法则一样,上天也有上天运行的法则,人世亦有人世的规矩。
没有谁规定做好事行正道就一定能得到善报,也没有谁规定多行不义必自毙……归根结底,那都只是人们的美好祈愿罢了。
既然那只是祈愿而已,那只是一种期待而并非客观存在的东西,又何必一定要自欺欺人,一味对等“正确”与“伤害”来自我折磨呢?
牛角尖越往里走越窄小,人越往里钻就越痛苦。
所以明知那是个痛,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毕竟上天有上天运行的法则,人世有人世的规矩。虽然伤害是绝对的,但天底下却并没什么绝对的对与错。
如山前,她不甘心做好事却遭报应,所以百般痛苦,可到底她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换句话说,她做好事本就不求好报,只求无愧于心。既然只是为了无愧于心才仗义执言,那又何必去纠结好报坏报,何必忐忑不安,何必耿耿于怀?
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公正呀!从没有人说善行必有善报,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说。而且打从一开始起顾小鱼就知道,她不也从一开始就做过了“丢财丢物都不在乎”的准备吗?
做了就做了,她不后悔。既然不后悔,又为什么要后怕呢?
天道不公就不公好了,与她何干?埋怨有什么意义?说到底,难道不也正是因为它不公正,所以她才看不惯,才要仗义执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