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休沐的林征没有待在屋里画油纸伞,而是收拾了东西要去县城里。
“我说我去嘛, 你非要去。”林元边给他把包裹系身上,披上蓑衣, 边小声嘟哝, “新制的衣服,连一水都没穿过呢。”
“行了。”林征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衣服是小事儿,外边泥大, 还下着雨夹雪,我既然有空,还能让你跑”
他道“你和大嫂在家里把学堂收拾一下,再准备几床被子, 下午人若是跟我来了, 晚上就让他们在这里住下。”
“会不会太简陋了些”林元有些犹豫, “而且地上湿气大的很。”
“弄些炭把屋里烘一烘,再多铺几层垫子,可以了。”林征道“乡村里条件就这样,他们常年在外边跑的, 都清楚。”
“好吧。”林元点了点头,转而嘱咐他,“天不好路滑,路上小心些。”
“我知道的。”林征接过鞭子,摸摸他的脑袋, 转身坐上已经套好的牛车,鞭子一甩,牛便拉着牛车出了院子。
“我也好想去县城里哦。”
林宝从厨房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林元的腿,仰着脑袋求道“小叔,你下次带我去叭。”
“带你去干啥”张氏围裙擦了擦手,站在厨房门口调侃他,“看你都胖成猪崽了,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林宝顿时不干了,“娘,你怎么也说人家胖啦”“行,你不胖,你小叔胖。”
张氏笑着瞥他一眼,把围裙解开,挂在屋檐下的绳子上,然后把厨房门带上,小跑着进了堂屋。
看着下个不停的雨夹雪,她叹了口气,“咱们这里一直雨夹雪,北边估计已经下雪了,这么冷的天气,不知道弟夫和贵子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林元也有些担心,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收到相公的家书了。
“看十一月初吧,相公上一封家书说他已经在回程路上了,最晚十一月初回来。”
“行,那就快了。”张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草垫子抱出来,小宝去捡些炭,我去抱被子,一会儿咱们去把学堂拾掇一下。”
“好。”
而被惦记着的沈岳等人已经到江平府府城了。
本来众人是打
算把从西边倒腾的货卖了,就回沙河县的,但一路跟他们纠纠缠缠的蒙面人,也就是穆林,病情反反复复,在到达江平府府城的时候,又昏迷了过去,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给这位大爷看病。
“拉了他一路,不仅免费供他吃吃喝喝,还免费给他看病吃药,真的已经够对得起他了。现在已经到了府城,又不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干啥还要搭理他啊,趁他还昏睡着,咱们把他往医馆一扔,直接走了得了。”
张贵有些暴躁了,看了沈岳几次,最终忍不住了,把心里的怀疑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像元元,看上他了”
沈岳脸一下子黑了,踹了他一脚,“你乱说什么呢”
“你看看别人,一进府城都欢天喜地里到处浪,怎么就你一个天天蹲在穆林门口守着,动不动把他挂嘴上,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张贵“”
穆林“”
“咳”穆林在屋内发出了提示声,面无表情道“我醒着呢。”
“醒了就赶紧滚蛋”张贵立马跳了起来,推开门就闯了进去,不高兴道“你总赖着沈哥干什么他已经成亲了”
穆林嘴巴张了张,指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你瞧清楚,我可是男人啊,我能看上他”
“那你干什么跟个牛皮糖似的,抓着沈哥不撒手”张贵才不信他,不依不挠。
穆林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道“这你倒要问问你沈哥了,若是我偷偷溜走,你看他干不干”
张贵嗖地一下把目光转向沈岳。
沈岳“”
若不是这小子突然自曝名字是穆林,在成平县的时候,他就会把人丢到医馆,拍拍屁股走的。哪里会带着这么个累赘,免费供着吃喝,一路费尽心力地拉到江平府。
他冷笑了一声,“我拉着一头猪从西边跑到这儿也能赚些差价呢。你医药费、伙食费都还没付,想跑你想得倒美”说完,也不理这两人了,甩了甩衣袖就出了门。
张贵嘴巴瞬间张的鸡蛋大,指着穆林就开始爆笑,“哈哈,原来你在沈哥心里就是一头猪,哈哈哈哈哈”
穆林面色微变,却突然笑了一下“我看你一路
总在元元元元的叫个不停”他眼珠子转了一下,“难道,你喜欢你沈哥的媳妇”
“哈哈哈哈嗝”张贵一下子被吓的打了个嗝儿。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怒道“你别乱胡说。”
穆林挑了挑眉,勾着唇,“我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岳不知道两人的谈话,但既然穆林醒了,他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家了。
他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后,就出了门,打算给家里人,特别是豆芽菜买些好东西。
林家村,雨夹雪还在下着。
林征下午带回来了三个衙役,其中一个是熟悉的,之前陈冯氏诬告林元时,被林盛请过来的陈衙役。
林征在堂屋里招待人,张氏拉了林元在厨房里做饭,两个人低声说着悄悄话。
“三叔怎么把那个人给请了来”张氏有些不高兴,也有些担心,低声道“那个人明显是和林盛一伙儿的。”
林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压低了声音,“三哥跟我说,这人是个墙头草,不碍事的。而且,现在入冬,到处都在催缴田税,忙得很,衙门里没有多少人,他便被安排了过来。”
“哎,就应该请你们熟识的衙役过来。”张氏还是有些担心。
“刘衙役和孟衙役今天不在,郭衙役上次帮咱家划了田,又和咱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总叫他过来也不好。而且,我们总要和各种性格的衙役打交道的。”
张氏皱眉,“各种性格的打交道,什么意思”
林元嘿嘿笑,凑到张氏耳边,低声道“郭衙役给三哥漏了消息,说十一月中旬,县令大人就会召集乡绅地主论事,到时候会根据近些年的表现,选一些能干的当村长,叫咱们早些准备。”
“还有这等事儿”张氏惊讶。
她顿了一下“你想让弟夫当村长”
林元点头,理所当然道“不然我买那么多地,还绞尽脑汁地把地租出去是为了啥呀自家雇些人来种不是更好吗”
张氏无语“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她就多买些地支持了。
“相公走的时候,说让我把鸡养好,地就不用管了,等他回来再安排,我答应的满满的。”
“哎。”他叹了口气
,眼睛里满是惆怅,“我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能干”
张氏“”
她敲了一下林元的脑袋,木着脸道“给我倒水去”
林元吐了吐舌头,端起案板上的茶壶,笑嘻嘻地小跑着出了厨房。
林宝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捧着下巴,星星眼,“娘,小叔真的好厉害哟。”
张氏拨开他的小短手,给他擦掉下巴上的灰,训他“觉得他厉害,就别去招惹他啊,天天挨收拾。”
林宝嘟哝“人家只是怕叔叔不在,他不开心又闷在心里,所以才天天逗他玩嘛。”
“真的”张氏不信。
“当然是真的咯。”林宝拍胸脯保证,“我可是小叔最贴心的小棉袄了呢。”
张氏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在小胖墩看见之前,立马又绷紧了脸,“那你逗他玩,为啥总把自己逗哭啊。”
林宝脸一下子就红了,吭吭哧哧地嘟哝道“也没谁说人家不能假哭、不能撒娇啊,人家也是需要小叔安慰的呀。”
张氏“”
得了,就是个欠收拾的货。
张氏快速地炒了五六个菜,蒸了米饭,让中午赶路没吃饭的衙役门饱餐了一顿。
之后,林征便带着人去了地里,让他们查看痕迹,并说明当时为了和村里人养的鸡区分开来,就在自家鸡的爪子上绑了红绳。
“近五十只鸡的损失,得有一两银子了吧”陈衙役问自己的两个同僚。
“差不多,年底肉的价格上涨,得有个一两三钱银子。”宋衙役道。
陈衙役点了点头,“这是幸好当晚下雨了,若是没下雨,这一千多只鸡怕都没了,这人的心思可真是恶毒,一千多只鸡,得三四十两银子了。”
“这要是查出来是谁,赶出林家村都是小的,我看都得刺字流放了。”李衙役道。
林征神色肃然,“全赖县令大人及各位衙役大哥为我家小弟做主了。”
“好说好说。”三位衙役摆了摆手。
三人正说着话,林盛竟拖着肥胖的身体,踩着泥坑跑了过来,“大人”
“林村长”陈衙役拱了一下手,“你怎么来了”
另两位衙役也和林盛都认识,笑道“大冷天的,路又不好走,这么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
林盛喘着气,瞥了林征一眼,“哎,我这不是看有些人跟不知道天气似的,那么冷,路又滑,屁大点儿事就把大人们叫过来,怕大人们辛辛苦苦跑一趟,还得不到好好招待,就赶紧过来了。”
林征面无表情地道“我小弟家一千多只鸡差点儿被烧没了,这对家大业大的林大村长来说是小事,所以可以嫌我们事多,但对我们普通百姓可不是小事儿,毕竟这可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的收入了。”
“你”林盛噎了一下,赶紧道“我是那个意思嘛,但凡你们有事,我什么时候嫌弃过每次都是不辞辛苦地跑到县城去帮你们办事儿。”
他也不等林征说话,就跟几位衙役道“我是怕路滑天不好,大人们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毕竟小乡村比不上县城里,林秀才家也没地方招待大人们,才着急上火了,请大人们不要介意。”
“没事儿没事儿。”陈衙役笑眯眯的,“你的心思我们都懂,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会误会你的。”
林盛心中顿时得意,激动道“我已经为大人们在家里准备好了住的地方,大人们若是无事,可以先移步到我家,今天晚上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这”几位衙役顿时犹豫,“那个,林秀才”
林征拱手道“我家已经为各位大人在学堂准备好了住的地方。”
他笑了一下,“前些时候县令大人来我家做客的时候,就在学堂小住,夸我家学堂墨香悠远,环境清幽,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不过,不瞒几位大人,学堂条件是远比不上县城的客栈酒楼的”
“县令大人竟也在你家住过”宋衙役瞪大了眼睛,激动道“既然县令大人都夸了,那肯定是个好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