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足够真实足够凶险,有着史蒂夫.特雷弗先生存在的梦境。
他混淆的戴安娜的认知,让她以为梦境的一切都是真实,让她忘却了许多,如同整个世界只存在她和特雷弗先生两人。
梦境如飘摇的小船,顷刻便会在大海之中翻覆,唯有他们愿意为了彼此牺牲一切,这艘小船才能平安地停靠在新大陆的岸边。
而假使他们自私,他们自相残杀,这场梦境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让她的灵魂跌落回她的身体之中。
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测试,他得要知道戴安娜心里那强烈的爱意与思念,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这决定着他最终要使用哪种办法,最终特雷弗先生又将以何种模样苏醒。
在此我们不得不承认,法术虽然看上去的确与科学有着相当的共性,都追求着严谨的数据与控制变量,然而其本质上依旧是绝对的唯心主义存在,法术成功的决定性因素之中不可或缺的便是强烈的意志与渴望——这种听起来不可度量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但这的确是存在的,在法师的概念里,意志是最为强大的力量,是一切法术的基石,强烈的怨恨可以化为最恶毒的诅咒,强烈的思念可以将亡者的灵魂挽留于世间,强烈的爱意甚至可以使死者复生。
一切的魔法都源自于强烈的意志,一切的奇迹都源自于足够强烈的意志。
“我大概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戏法了。”托尼耸耸肩膀,欣然享用了一盘圆滚滚小姐特制甜甜圈,“意志什么的,听起来可不太靠谱。”
他是个科学家,追求的就是精准稳定以及唯物主义,走意识流的法师对他一点也不友好,尤其法师那套从灵魂中发掘力量,将想象与意志投射进现实的说法,若非亲眼见过克里斯施展法术,估计他会直接当成什么小说里的痴人说梦。
“就像我也不太能理解科学一样。”克里斯微笑,指尖有条不紊地编织着梦境,科学家觉得法师的意识流不怎么靠谱,法师也觉得科学家们非要以定理定义来规则这个世界,一样的不可理喻。
但不管怎么样结果总归是好的。
戴安娜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泛着微微的红,她感觉自己像是真的死过一次一样,灵魂在半空里漂浮着没有半点实感,唯有看着如同睡去一般的史蒂夫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慢慢踩到了地面上,重新又被阳光所照耀着了。
此时克里斯已经取下了他放在柜子上的小香炉,玲珑剔透彷如翠玉雕成的香炉之中飘出缕缕带着奇异香味的细烟,香炉内是一撮带着明灭不定火星的残烬,被浮动的空气带着在香炉之中漂浮摇晃,时不时亮起一抹极明亮的火焰。
芬尼克斯的残烬,传说中引火自焚涅槃重生的不死之鸟,焚烧后的灰烬成为了世人所追逐的不死药救命草,妄图获取如芬尼克斯一般死而复生的力量,享有如太阳一般永恒的生命。
可惜没有神明庇佑的人类只会被自己的贪婪所吞噬,烈火焚身之后留下的仅有枯骨一具,即便不死鸟的灰烬之中确实蕴含着极为强大,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力量,人类那脆弱不堪的灵魂与肉体往往也支撑不到那股力量将他们的肉体与灵魂重塑的时刻。
史蒂夫.特雷弗先生当然也无法成为那个例外,他也不过是最为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特殊的血统,也不曾被任何神明所庇佑赦免——但是戴安娜有,戴安娜是那个所谓特殊的存在,她来自于传说之中的天堂岛,收到希腊神话中诸神的庇佑。
并且,她有着足够强烈的爱意与思念,强大到足够将沉睡的灵魂唤醒,无私到足以为这个灵魂获取一份额外的赦免的爱意与思念。
克里斯打开了冷冻仓,将香炉里的灰烬撒在特雷弗先生身上,今天的阳光灿烂,灰烬接触到阳光的刹那便亮起了璀璨的辉光,火焰顷刻间蔓延到了特雷弗先生的全身,灼烧开表面的人造皮肤露出其下的金属与电线,几秒钟的时间里机械的部件就化为的火焰的一部分,跳跃着的火焰发出啾唔这样如同雀鸟鸣叫的声音,开始向着灵魂所依附着的肉体蔓延。
戴安娜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火焰之上,她注视着史蒂夫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回忆着他们所曾经有过的那些岁月,那些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让她至今记忆犹新的美好岁月。
火焰顺着鲜血纠缠到了她的手上,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迫不及待想要将她吞噬殆尽,她在火焰中拥抱住了自己失去多年的恋人,不顾火焰的蔓延吻在了那苍白开裂的唇上。
火焰骤然猛烈起来,刺目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如同从极遥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锐利的啼鸣,清越明亮如晨光划破长夜,火焰如鸟舒展开灼热滚烫的双翼,扑闪拍打着腾空而起,仿佛即将振翅离去。
仿佛太阳在长夜将尽的最后一刹,从地平线下猛然跃起。
但火焰终究没能飞起,无形的束缚将它囚困在了狭窄逼仄的囚笼之中,剥去羽翼之上如太阳辉光的羽毛,撕开长长垂下的翎羽与心脏,那火焰的鸟儿发出愤怒而不甘的鸣叫,身上的流炎滚烫着翻涌不息。
整个屋子都热得可怕,伴随着温度蔓延开的是让人眼前发晕的浓郁香气,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咳嗽感觉呼吸困难的浓郁香气,但克里斯就像是一无所觉一般颂念着咒语,指间将力量编织成巨大的囚笼与锁链,将不死之鸟的残烬锁在狭窄的方寸之间。
直到那火焰熄灭,只余下一声愤懑怨恨的鸣叫,化为最后一缕青烟飘散而去,而被火焰带着漂浮于半空的两人,直直地砸在了地上。